中国画应始终恪守技进乎道、惟德是尊的治艺前提,无论是郑思肖之“君子画”说、钱舜举之“士气”说,赵子昂之“古意”说、吴仲圭之“适兴”说、倪云林之“逸气”说、汤垕之“写意”说,及郝经之“内游”说,诸上艺术主张,皆建立在民族传统文化之价值根基之上,即不曾背立“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”此根本前提!也惟其如此,中国画在抒情言志之过程中,方可尽示情蕴意境与旨趣境界。
大道至简,法于自然。中国文化崇尚生命气象、平淡自然、大朴无华之境界,参悟“天人合一”之禅机,写心目界之所有,以写意传神,取韵有味,畅神达意为终始目标。自然朴实最可贵。大凡有违此道者,多为造作刻意,皆属下品。
雅俗本一体,斯心分别之。“雅”“俗”分别,映示作者与观者之心息格调,品格涵养不言自见。
夫观古今书画名迹,凡大方之家笔墨都有其共性。笔法纵横牵掣,钩环盘纡,腾跃顿挫而适意,偃仰离合而得势,任情恣性,率情运用,提按转折,皆随机而发,随情而出,外得造化之天工,内取灵台之方寸。墨法清而不浊,淡而润滋,浓焦不躁,响亮光鲜。
书画为学当厚积广博,亦需画外用功,多亲风雅。韩愈有云“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”。胸中若无诗书涵养,文心萌发,既粗且浅,失隽士之幽深;复腐而庸,鲜高人之逸韵。夫自古重士夫之作者,以其能陶淑于诗书卷轴之中,故识趣兴会,自然超超元表,不落凡境。
中国书画之“笔墨”一词,广为深意,兼本末,包内外。不仅关乎性情,涉及技能技巧,是作者内心气息之外现,修养品格、格调境界皆蕴含其中。笔墨虽出于手,实根于心,鄙吝满怀,安得超逸之致,矜情未释,何来冲穆之神。笔墨之道,关乎性情,刘熙载《艺概》中云:“笔性墨情,皆以其人之情性为本”。性情关乎境界,境界有高低,惟有修持精进,方显人生本色。
绘事首重“气韵”。气韵筑基于笔,建勋于墨,以笔取气,以墨取韵。清人布颜图有言,山水不出笔墨情景。情景者境界,境能夺人,而笔能夺境。画无境界,不可以畅观者之怀;笔墨庸弱,则不足供高雅之鉴赏,笔境兼夺,方为上乘。
图写山川,入乎其内,生气盈然;出乎其外,才情高致,布局要迁想妙得,取舍合于理法,取一而舍千万,明一而见千万,心为统帅,情景交融,正可谓“心随物以婉转,物与心而徘徊”。
笔墨审美乃自立标准,自古相承,千古不易。它是独立的美的样式,含有独特的意义,它立民族之异,也将标时代之新。“风格”、“个性”、“创新”等词,执着刻意,便为造作,追求皆是虚妄。天赋秉性,各个不同,自然流露方为真实,譬如众人同书兰亭,试以纸覆描摹,纵使点画部位无差也,而妍媸悬殊者,可谓千人千面,无有相同。
书画有法,行止有定,修习要有次第,以师古临摹为先,承继古道方期得进!师法古人,泥古非也,拟古亦非也;无古人之气息,非也,尽古人之面貌亦非也。以浩浩感慨之致,舒卷其间,是古是我,即古即我,我之为我,乃为所得!
“迁想妙得”是中华美学命题之一,顾恺之率先提出。众所周知,“传神”是中国画美学之核心,描写对象要以形写神,何以写神?惟“迁想妙得”。此说之要义在于强调画家与自然万物间之主客联系。落墨之前,首要观察研究,细心揣摩,体会万物之精神状态和思想特征,此所谓“迁想”,了解掌握对象之气质特征后,经过分析提炼,获得艺术构思即为“妙得”。“迁想妙得”是形象思维之经验,是画家主观思想在艺术创作中的呈现,具有朴素之唯物思想,也存在朴素的辩证观点,“迁想妙得”之美学思想继而发展,刘勰之“神与物游”说,司空图之“思与境偕”说,唐代张璪之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等,美学精神上皆是一脉相承。
绘画之精义,在于以小观大,以约见博,笼天地于形内,挫万物于笔端。陆机《文赋》有云“静骛八极,心游万仞”,学者当以“观古今于须臾,抚四海于一瞬”,要有高度之意识和创造自由。譬如山水画,或收千里于咫尺,或图一隅为巨幛,画幅虽小却境界广大,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之遥,或写暮霭,或状风雨,或咏春朝之明媚,或吟秋山之萧瑟,何有峰峦气势?何有云烟出没?余思之,当缘于画家之笔精墨妙,心灵胸襟。心胸既广,境界弥高,笔墨精良,性情而发,腕底情景一合,自得妙境。
夫画山水,应亲近自然,游历山川,感悟造化之神奇,写生摹记,极长学问,便脱套路习气。古人云“墨沈留川影,笔花传石神”,此之谓也。造化神奇,缭绕胸际,阴晴昼晦,随时而异,留心以察,了然于心,纳之于腕底,以追光蹑影之笔,写通天尽人之怀,能不有佳作耶?
(作者:范银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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